稚臻-

【青凯】幸而

刘家凯发现自己最近时常做梦。

梦的内容总有不同，但是有一个场景总是反复出现的。那是他读政大时候参加游泳队训练的游泳馆，场地不大，有一排大大的落地窗——刘家凯穿着泳裤从这边经过的时候常常会收获到路过女生远远看过来的羞涩的目光。浅蓝色瓷砖铺满泳池底部，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刘家凯还记得那是一个放学了的下午，他照常来到泳池边，却看到一群人围在旁边，一个瘦弱的男生被围在中间，真的是可以被称之为瘦弱的类型，纤细的手臂环抱着腿，笑眯眯的唱着歌，有薄薄的阳光十分恰好的拢住他发梢和嘴角的微笑。

“被电到了。”

其实当下真有点这个意思。

刘家凯揉着眼睛，从这个让自己心动的场景里醒过来。窗外的天是一种雾蒙蒙的灰暗，不用想也是刺骨的寒冷，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由衷的怀念台北宜人的天气。臂弯里的小男孩还在沉睡，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跟吴青峰真的有几分神似，尤其是微微上翘着的嘴角。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把爱德华带去录音室，才几个月大的小团子，待在吴青峰怀里却意外安分，他们都笑说爱德华是刘家凯对吴青峰爱的延续，刘家凯几乎也以为如此。

他看着那时候的吴青峰手忙脚乱地抱着软乎乎的小孩，笨拙的逗弄着，自己却分明还是个长不大的少年模样。婴儿细嫩的手抓住他一根手指，就让吴青峰笑弯了眼睛，偷偷跟刘家凯咬耳朵：“他怎么那么软啊。”他温柔的给小孩唱摇篮曲，声音像柔柔的棉花糖，倾注了所有的爱。然而当年的小婴儿现在长成小小男孩，会跟着刘家凯跑跑跳跳，游泳登山，一天比一天长的更快。而刘家凯却觉得自己从未有任何进步，仍然胆怯而不敢明言。

他闭上眼搂紧怀里的爱德华，在这冬日的清晨，静静的开始想念。

或许是因为近乡情更怯吧，刘家凯站在一堆接机的人中，感觉自己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他对“美梦成真”这样的事情向来持怀疑态度，可是在收到吴青峰要来美国的短信以后，脑海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就是这四个字。

等到周围的人差不多都快走光了，刘家凯才看到吴青峰拖着箱子慢悠悠地踱出来，很困倦似的揉着眼睛，想来是在途中没怎么休息好。他也看到刘家凯了，露出了一个有一点羞赧的微笑，然后不客气地把硕大的行李箱推过去。

“路上都还顺利吧？”

刘家凯调小了广播的音量，往旁边轻瞄一眼，吴青峰打个哈欠，眼角泛出一点泪花：“还行……都蛮顺利……”仿佛下一秒就要跌进梦乡了，刘家凯哑然失笑，替他关上一点车窗：“你躺下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大概真的是累了，几分钟后，刘家凯就听到身边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想了想，又把空调调高了点。有点懊恼地想着早该听妻子的话，在车上放一条毯子的。等红灯的间隙他悄悄别过头去，注视着那张曾多次出现在自己睡梦中的脸。他好像又瘦了，刘家凯得出此结论的依据是吴青峰连双下巴都没了；他就算在睡梦中，眉头也是紧锁着，千千万万数不尽多少愁似的。刘家凯收回目光，莫名的觉得一阵歉疚和难过，如潮水般涌上来。

他知道吴青峰，过的不好。

这个“不好”，倒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吃不饱穿不暖，只是一种深埋着的寂寞。当一些浮夸的欢笑浅浅覆盖着它，你就以为自己治愈了，可是它是怎么都驱不散的薄雾，在一个人的时候静静地淹没过来。刘家凯很清楚吴青峰这么一段日子里都沉浸，或者说是被动地沉浸在这样的情绪当中。他不断的看书听音乐，却不得不看着团员们都在生活或学业上前进而自己还始终迷茫着——或许这才是主要原因，而刘家凯，因为这原因里也有自己的一部分，感到深切的难过。

其实是没必要的，或许把一切都置身事外会来的更加轻松，可刘家凯明白自己做不到的。他无法去补救任何自己带给吴青峰的伤害，就宁愿让自己陪他一起痛着。

不远处，熟悉的楼房慢慢浮现了，窗户透着温暖的黄色灯光。刘家凯怔怔地盯了它半晌，又看看旁边正酣眠的吴青峰。美梦和现实就这样猝不及防的交错。

刘家凯叹口气，轻轻拍了拍吴青峰。

没有课的时候，刘家凯常常和吴青峰一起在街头散步，分享同一对耳机，钢琴或者小提琴的声音流畅的滑出来。偶尔觉得冷了，刘家凯也会把吴青峰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捂着，看着男人脸上划过少年般青涩的表情，心里觉得不安又值得。有路边的坐在长椅上的老妇人冲着他们微笑，刘家凯也礼貌地向她致意，然后突然感觉吴青峰的手指挠挠自己的掌心，回过头就看见一张促狭的笑脸：“刘天王真是老少通吃。”

远处一群鸽子扑棱棱飞起来，像是一把羽毛被洒在天空的幕布上。

吴青峰临走的前一天，刘家凯带着妻子和爱德华同他一起海边露营。爱德华兴奋地拉着青峰叔叔去堆沙堡，其乐融融的样子真的仿佛他们才是父子。刘家凯又无奈又羡慕的笑——羡慕的究竟是爱德华还是吴青峰恐怕他自己心知肚明，转身过去和妻子收拾烧烤的材料，幸好他也没做让吴青峰帮忙的准备，他才舍不得。

正当他满头大汗奋力与烤架上的鸡翅作斗争时，满身都是沙子玩的不亦乐乎的吴青峰飘过来。他贪婪的深吸一大口香味，皱皱鼻子冲刘家凯笑：“好香，手艺真是进步神速诶。”然后还不等刘家凯回答，就用沾满沙子的手在他肩上拍拍，留下两个形状分明的手印：“继续努力！”就一溜烟跑远了。刘家凯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只是温柔的笑，像是心里翻出无数只蝴蝶一样的满足。

晚饭过后，玩了一整天的爱德华终于电量耗尽和妈妈一起窝进帐篷睡觉。刘家凯本来计划和吴青峰去散散步，又被夜里稍显寒冷的海风吓的退缩回来，只好窝在帐篷里。吴青峰倒是很自然地摸出一个小台灯还有一本书，自顾自的阅读起来。

灯光勾勒出他漂亮的侧脸轮廓，又因为逆光的缘故，看不清表情神态，只能通过眼珠转动判断出读书读的应该还是蛮认真的——至少没因为自己在这里就有什么影响。刘家凯莫名的有点挫败感，至少在他来说，有吴青峰出现的地方他总是心神不宁的。

于是下一秒，刘家凯就把手臂搭上了吴青峰的肩头，并且痛心的感觉到他果然是瘦了太多，自己大概可以一手搂他两个。吴青峰带着一种被吓到的表情怒瞪他，仿佛刘家凯把他吓到了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刘家凯看着他这幅小孩样也觉得好笑，于是也用哄小孩的语气好声好气的说：“别看书了，我们聊聊天嘛。”

“聊什么！”吴青峰没好气的回答，收起自己手中的书。刘家凯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抛出问题：“你……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

空气陡然变得沉默了，吴青峰抱着膝盖久久不说话，刘家凯在一旁不安的几乎想给自己一巴掌——明知道他现在的状态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不是嘴贱？！可是吴青峰还是给了他回答。

“我想，回去以后我应该会自己出去唱歌了。”

“大家都在进步啊，我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会被你们甩在后面的。”

他抬起头来笑，笑里藏着说不出的东西：“我一个人上台唱歌，绝对会怕死的，你们都要多鼓励我啊。”刘家凯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最后也只是收紧了放在他肩头的手臂，想传递一点微弱的力量。他看着吴青峰的眼睛用力点点头，像是做出什么承诺似的。

吴青峰第一次上台录节目那天，给远在大洋之外的刘家凯狂发无数讯息。而刘家凯同学第一次当了坏学生，在课桌的抽屉里耐心地一条条回复过去，时不时抽空听一会儿课。好不容易手机不响了，他自己倒又心神不宁起来，时不时就瞄一眼看看有没有未读信息。过了很久。吴青峰才传过一个视频来，配了几个得意洋洋的表情。

大约是录节目的时候别人在台下帮忙拍的，吴青峰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寂寥的舞台上，只有他的歌声在回响。刘家凯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是此刻眼泪却不要钱似的拼命掉下来。他觉得心疼，觉得疼惜，觉得吴青峰一个人站在舞台上太寂寞，看他有时候下意识回头，身后却没有熟悉的队友只有灯光和陌生的脸孔。那么敏感的吴青峰，那么怕生的吴青峰，却要堆起笑脸在最害怕的摄影机前表演和说笑。刘家凯想象不到，他是如何逼迫自己走出这一步的。他好想好想穿过屏幕，抱一抱这个小孩。

吴青峰在刘家凯这里永远都是需要被保护的那种小孩。

所以，在歌手的舞台上，看着吴青峰捂住脸痛哭，刘家凯才会那么没有犹豫的紧紧抱住他。他看到吴青峰一个人表演的时候，看他因为通告疲惫的时候，看他躲闪不明白他害怕镜头的粉丝的闪光灯的时候，看他跟不熟悉的乐队一次次磨合的时候，刘家凯看到吴青峰的疲惫无力，看到他不为人知的心酸和泪水，每一次，他都想紧紧地拥抱他。这一次，刘家凯终于做到了。

刘家凯和吴青峰一起谢幕下台，不放心地揽着他的肩膀。吴青峰大概也觉得有点丢脸，小小声抽着鼻子。好吧，他才不会承认因为刘家凯在他身边，才导致他会这样没有形象的在舞台上哭的稀里哗啦——前十二期树立的成熟冷静（？）风趣幽默串讲人形象全部崩塌了！吴青峰幽怨的在心里os，并且愤怒的拍掉刘家凯的手臂走快了几步。

刘家凯哪里知道主唱大人心里的小九九，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走进了休息室。看着吴青峰板着脸，仿佛十分钟前在自己怀里哭到不能自己的是另外一个人。刘家凯觉得好笑。半晌才听吴青峰闷闷的说出一句：“你要是不在，我才不会哭成这样呢。”言中之意，好像都要归罪与刘家凯的出现了。那个温柔的导师吴青峰，歌手吴青峰，串讲人吴青峰这个时候都消失了，他又变回可以在团员面前耍赖的苏打绿主唱吴青峰。

“不过感觉还不错吧？”

吴青峰抽了两张纸巾，看着刘家凯一脸骄傲的样子，嘟嘟囔囔起来：“哪里有不错啦……我今晚发挥超差的诶，紧张的要死好不好，最后还搞了这么一出，脸都丢尽了……”

“不是，”刘家凯干脆的打断吴青峰的碎碎念，凑过去盯着他的脸，似有若无的笑了笑：“我是说，有我在身边的感觉，还不错吧？”

“……嘁。”被这家伙的自大程度弄到无语的吴青峰转过头去，也借机拉开了点距离——这家伙去读书莫非读了美容系和撩人专业吗，为什么颜值有直线暴涨的节奏？耳朵都红了的吴青峰默默腹诽。

“是……还不错啦。”

诚实是做人最重要的美德嘛，吴青峰这样安慰自己。